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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旭斌《我曾听过你的歌》朗诵:海之魂

2016-08-12 牛旭斌 在场主义散文


海之魂朗诵《我曾听过你的歌》:长按二维码可在手机上播放




牛旭斌:我曾听过你的歌


从夏家湾走来,繁密的野花在风中挥动。白云遮蔽不住天空,风声掩盖不住牧歌。我们坐在公路桥梁下面的涵洞里,风不能熄灭烧洋芋的小火苗,不能熄灭火焰内心的燃烧。大地上发生过的事情,都在山岗间回荡以低徊的歌声,都穿过这涵洞,被风拖尾巴一样带走。

我在找寻我们童年时吃过的马桑籽,殷红如玛瑙,它甘甜的味道源于紫色的浆汁,涂染我们的嘴唇和指甲。我喜欢马桑灌木在初春的草地上新发的葱茏,它与我同根同源,同属于荒山野岭的子嗣。

山泉旁坐着山顶寺院里赶集上山的和尚,他的行囊放在地上,手机里唱着一首流行歌曲,填满空荡荡的山谷。

山高地远,要多野有多野,要多旷有多旷。总有一些人在离开后让我牵挂,那些孤独的坟堆、土丘,以野草野花的形式呈现一个半锥形;一道山湾里,风吹过的地方,花香氤氲大地,从粮食贬值、亲人离乡、出门打工开始,不种庄稼的黄土地里撒上了草药籽,这满坡的桔梗地,风把它吹成一片深紫色的汪洋,翻涌的花浪,让人迷醉。

一个人的山野,风声是最好的知己,直叩心灵,又从童年的追忆里泛起涟漪。在忙碌辛苦的世间,我没有能力一定接近和拥抱理想,也不敢轻易要求自己一定能离开这片土地。我还要学会劳动和一切农业的程序,只有练好基本功才能保障以后的生活无忧。我拼命的汗水,背上的重担,一定要被亲人看见,他们才放心。

在言传身教、门路逼仄的农村里,我默默地选择了自己给自己,做最好的朋友。用嘴巴说话,用耳朵倾听,其实都起落于心灵,是心在诉说,在聆听。我从清晨的鸟鸣里,黄昏的夕阳下,月亮下面的田野里,畅想和假设过未来可能面对的所有结局。有忐忑,有幸福,更多的是白天到夜晚收不住心的憧憬。

不论哪种未来,我似乎都没有过准确的把握,甚至确定不了方向。人生很难,对于成长在黄土村庄之间的少年来说,理想又是何其奢侈与遥远。我知道不能抵达远方的种种可能性,会是因为夏家湾这片土地对我的留恋与撕扯,生是故乡人,死是故乡魂。

我走了,牛会半夜冲出圈,追着我上街道,追我坐上的那辆汽车。我已经打小和那头牛拴在一起了。梦中常因愧疚和负罪半夜惊醒。没有牛我会孤独,牛看不见我也必然会忧伤。这是一个人降临在这片绵绵黄土地之上的命运。是牛和人在同一片屋檐下生存的伦理与亲情。

少年时光静静地从夏家湾溜走,我始终觉得这旷野就是我的源头,除了出产粮食,还与我同宗同源。春天,它要我来欣赏它的复苏与怒放,夏天,它要我来触摸它的热忱与激情,它自认为在这片土地上,我这个孩子最懂它的心,深谙它的意。接着,它在雨水连连的秋天,用长长的草藤缠住我,在严酷的寒冬,用厚厚的积雪拦住我。


任季节怎样轮替,星斗怎样转移,它都在情感上不允许我离开它。如果非得离开它,它或许会停止一个季节的生长。我曾在梦里反复梦见过这样的情景,玉米犯病似的不抽天花,夏枯草开过花后全部枯萎,许多草并没有结出饱满的籽实。原因是无人顾盼、无人等候的事物会突然休眠,要等人们来看着它,它才会继续生长。

我知道我终将回到夏家湾来,依然热衷土地上的劳作,眷恋播种和收获。看见一朵山花,它会给我点头,遇到一只小鸟,它会为我唱歌。山野让我把所有的忧郁与悲伤都送给它去承受。我只剩下没心没肺,只剩下肆无羁绊只属于野孩子的快乐。在挫折接连的处境中,我都不会沉沦于困苦。从小在泥淖里徒步,早摸过自己的光脚有多大。

散养的天性,让我们有足够敞亮的空间去释放,让我们从小心底明媚。也许秋风将用落叶铺满道路,也许秋风还会熄灭我放在檐下板凳上写生字的灯盏,还会让我感到人世的寒冷,但一起长大的水

桃树,一岁一枯荣的草坡,搬着比自身大数倍东西的蚂蚁,低头拉犁的牛,风里来雨里去的亲人,在我爬坡越坎的时候,必将用力推我一把。

从夏家湾走5里路就进入村庄的版图,以菜园为界,菜园以上是庄稼和荒野,菜园以下是高高低低的土坎和坐南朝北的瓦房。从夏家湾走到打雀,就回到村庄的时间,炊烟按时升起,牛羊傍晚归圈。黑压压的荒野上,生长着我毛胚的梦想,和刚刚发芽的小树,流淌着像梳子一样梳过青草的清澈的溪水。

有水的地方,生命就会紧紧依偎,扎根泥土,就会一株株生机勃勃,滋润一道沟渠与河岸。草木的根须,就会一缕缕汲取大地的水分。梨花开时,你看一垄垄如带的地膜相遇玉米种子,横平竖直铺开在土地里的银白色荧幕,慢慢地透出葱绿的新芽来。生命的轮回,是那么欣喜。大地的馈赠,是那么慷慨。

生命待我热诚,让我在村庄里开心地捉鸟抓虾,让我上小学上中学,给我泉水与麦子,给我草垛的温暖,大树下的荫凉。给我群居的热闹,伙伴的友谊,给我璀璨的星空。让我从小拿上农具种地,挑水,磨面,拾柴,让我深知心灵蒙受的痛苦,用身体的流汗可以解决和释然。只有先走出羊肠小道,才能拾上大路,只有走上大路,才可能到远方,就像一滴水,一条河,缓缓流,到海洋。我待生命可谓疏忽,万物生长给我的启示,我并没有在世事中醒悟。看待生命、看待人事过于直接和肤浅,处世待物总喜欢坚守初心,不取身外之物。

15岁离乡的路,是母亲放开襁褓让我自立的路,在亲人的视线里,他们送我走出荒径。曾经的一段时间,我低叹走过的错路。感觉曾经的选择,曾经的放弃,曾经的落空,都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冷血的人。喜欢咬牙坚持真理,惯于把事情装在内心,在潮涌又泛滥的市井和职场,在情绪透不过气的时候,常会想念夏家湾的山坡,想起那野风野地,野花野草,野果野菜,内心又会蓄满力量。

我也是风中的一枚种子,缓慢的生长里,远远的夏家湾渐渐听不清看不到我的忧愁欢喜。我们隔膜得越远的时候,感觉心灵根基里那怀乡的根须就会越努力地往故乡生长,延伸,夏家湾天空的云和麻雀,也向我扑来,向城市拓进,使我们一点点靠近,彼此感觉得到存在与厮守的气息。我试图放声歌唱,呼唤远方的野鹰飞回来,坐在梁上。

流年似河,村庄已找不见澄澈的泉水和池塘,穿过村内的小河已经枯竭。草丛和竹林,在林立的房子间奄奄一息。那一天,我坐在麦垛下油然入梦。犬吠鸡鸣没有弄醒我,说明我还对过去的生活十分熟悉,多少年的习惯,骨子里未曾改变。

我走5里地到夏家湾,那片打过滚的草坡,荒草占据20多年前的山径。我就想还原为一枚草籽,继续在坡上落地生根,就想成长为一丛青草,有蚂蚁在下面安家,有孩童来玩时让他们睡在绿毯上嬉戏,在牛饥饿时割回家大把地喂饱它。我就想好好地生长,在秋后结出果实来,细雨漫撒在荒坡,等到又一年春暖,绿染一座山梁。

我四处打听未来的下落,遇见的老人说,眼前面的路是黑的。我拖着疲倦的身心回到村庄,父亲说,该动身了,单位事情不能耽误。没有人知道今年开过的花朵明年是否再开,就像父亲至今还在自食其力地劳碌,却再无法把握收成,就像此时的晴日、映红的晚霞并不等于明日的好天气。庄稼朝哪里低头,只有风掌握方向。我在城里的房子挂上麦穗,那是我们彼此亲近的庄稼,也是远望的彼岸。我们都脾气倔强,都有不愿累及他人的性格,心怀慈善和坚毅。我把夏家湾作为命脉之源一直写下来,以期与亲人相伴,终老。

“天梯上的夜歌,天堂的夜歌,夜歌歌唱了我,弓箭放下,我画出山坡,太阳放下弓箭,夜晚画出山坡”,这是海子的夜歌。我的旷野里唱起的歌声,从早晨到夜晚,从劳动的号子到闲暇的小曲,从信天游到打山歌,依稀那么悠远、绵长而粗犷,就像这苍茫的西秦岭大地,初秋里蝉鸣聒噪,还有翻过山、穿过树的稀落、空廖的风的话。(图据网络)

(校对:刘爱国)



牛旭斌,笔名家村,1982年10月生于甘肃省成县后寨村,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,专注乡土文学、社会生态与乡村哲学主题写作,“在离乡”系列散文60万字散见于《思维与智慧》等百余类报刊,有散文入选三联书店等出版社、天涯社区等网站和中国随笔年度佳作、生态文学丛书等30多个文学选本,编为电视节目并获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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